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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电影是你看过之后,心中涌动万千却无从下笔,是你满脑子的思绪却不知从何整理,《海上钢琴师》就是这样一部让我欲罢不能欲言又止的电影.
关于钢琴,关于尽头,关于彼岸,这些我都不想说。我只想说说1900这个人。
众人叫他天才,众人为之疯狂。1900,从拥有这个不平凡的名字起,就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人。目光、掌声和荣耀,平凡人可能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对于天才的1900就像空气一样稀松平常。
但目光、掌声和荣耀并不能令人幸福,也不长久。
电影里有一个镜头让我特别难受:人们围绕在1900身边为音乐起舞的时候,有人看见了自由女神,一下子所有的人呼啦啦作鸟兽散,只剩下1900孤寂的身影。再多的荣耀也挽救不了孤独,此刻他非天才,是个可怜的被遗弃者。
天才其实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所有的天才都是异类。而再体面的异类都不会被人真正地爱。那些为1900的琴声瞠目结舌的人,在琴声终结的时候,他们也就咂巴着嘴散去。1900这样的天才更像是个宠物。人们会喜欢它、呵护它、痴迷它,但它跑到马路中间迎面驰来飞车,谁也不会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
大概只有小号手是愿意聆听1900的内心而非琴声的人,他不理解他,但是他尊重他。他用尊重成全了1900完整的独立。我看到有人说如果他是那胖子他就会把1900敲昏然后拖下船。我想这样的想法也就注定他成不了那个胖子,成不了1900唯一的真正的朋友。
如果我们较真一点,假设小号手真的把1900弄下船了,故事将怎样延伸?我们都知道,落魄的小号手没有能力去为朋友找一艘新的船,找88个琴键和尽头。1900将无可避免被磨去棱角和平庸,落入红尘变成一个凡人。
活着,还是活得安心。这也是个问题。凡人的选择是无论如何先活下去再说,"活着"这件事情本身比什么都重要。而天才则把心灵的舒适看得更重,生死则次之。所以凡人可以忍辱,天才却情愿玉碎。每一种人都获得了他最看重的东西,说起来谁也不比谁亏。
其实我不太乐意用天才这个词儿来定义1900。天才已经被用滥了。我更愿意说1900是个ET。我们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人,想表达就开口说话。这是人类的方式。但是1900不属于人类范畴。他的手指是他的发声器官,连着他的心和眼睛。他的身体机能是人类的,他的感知和内心是ET的。
ET很神奇,但不算稀奇。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ET。
小时候看哲学入门读物《苏菲的世界》,哲学老师说,你是否想过自己或许是个火星人?你是否有一天会停下脚步,审视自己然后想:"我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存在。我是一个神秘的生物。"——我并不理解。我看着每一个人都有两个眼睛一张嘴,我无法理解这一模一样的人怎么会是不同星球的物种。
直到后来我发现人的内心比海还深,发现一个人和一个人的差异比天和地的相错都大。我才渐渐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是ET,至少都曾经是ET。我们生下来的时候如此千差万别,就像从宇宙的各个角落聚集到这个星球。我们透过眼睛看世界的角度,我们吃奶头的力度,我们尿裤子的姿势,都如此独立如此百花齐放。
我们曾经都很与众不同,鲜活跳跃。但是后来,我们被教育,被纠偏,被放入轨道。于是我们从一个个ET变成一群地球人。我们鲜活的面容淹没在人群之中变得模糊不清,一眼望去毫无分别。只有那些因缘巧合的,比如1900,侥幸(或者说是不幸?)保存了自身的独立和ET本色,成为地球人眼中的天才和异类。
差异导致孤独。葆存了差异性的ET在承受异样目光的同时也承受着巨大的孤独,远超出凡人的孤独。凡人们如我们虽然也还都残留一些差异,但大致面貌八九不离十。我们失恋了后觉得痛苦比谁的都大,我们拥抱心爱的人自认比谁都幸福。但一个残酷的事实是:每个人的痛苦和幸福都没什么区别。我们在不断重复,千篇一律。
我们丢了个性却换来了共鸣。我们借助艺术寻找通感,在人性中相交叉的部分,抹着眼泪互相慰藉,或者说,互相平衡(原来有人比我还惨啊,这下心里舒坦多了)。而被称为天才的人站在人群之外,忧郁地注视这群有些像他又不是他的物种。用他们ET的本能将那些交叉部分,提炼、放大、直抵内心。那些永远无法交叉的部分,则作为孤独的源头,令他们永远无法融入人群。他们只有躲在自己的轮船里,躲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孤独地活着,然后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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