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如果有人悄悄传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美元兑日元汇率下挫了1个基点”,派对的气氛马上会被破坏,因为这意味着1年要失去几百万美元的收入。这是日本上世纪80年代的情形,中国目前的状况与此颇为相似。
但如今,即使美元兑日元汇率上扬或下挫10个基点,日本的经理们仍然面不改色继续打高尔夫球。他们认为,如果美元升值,日本就可以出口更多产品;如果美元下跌,日本人就可以用较低的价格买到美国的产品。汇率波动只是给他们的全球战略提供了更大的选择空间而已。
美元已经走强了,金钱将继续涌入美国
趋向于过度反应是外汇帝国最显著的特征之一。2015年8.11汇改以来,中国企业和投资者开始感受到来自美元兑人民币汇率波动的强烈刺激,并在A股和跨境资金上流动出现了剧烈的波动。这种情形,照样也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的日本股市和民间资金市场。
但是,30多年过去了,日元似乎被美元蹂躏的毫无招架之力,而日本经济并没有崩溃,然而一大批日本企业更加具有全球竞争力和全球战略协同能力。
如今,人民币汇改和国际化的推进,是在承认和融入“无国界世界”,接受我们已经确定无疑地进入了“全球关联经济体系”这一事实。而政客和经济学家们,却依然保持着19世纪以邻为壑的经济观。我们所观察的现象或许是,“弱势美元”转变为“强势美元”,但是解释和预测这种变动的机制并没有变,那也就是“无国界世界”的本质。
“美元帝国”就是美国国内经济的延伸
当你从与货币相关的角度考虑到美国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时,那么美国政府让美元保持弱势的政策就更加没有道理了。因为世界上大部分交易都是以美元为基础进行的,实际上,美国已经将国内经济延伸到国外了,并在此过程中创建了一个巨大的“美元帝国”。对美国人来说,他们是否购买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柳橙,或是否购买来自中国的电视机,这对于美国国债几乎没有什么根本区别。这两者的意义几乎是同样的。纽约的美国人不担心同加州发生贸易逆差,他们也不用担心同中国发生贸易逆差。
事实上,美国是没有对外贸易的
美元是国际通用的贸易结算货币,也逐渐成为世界范围内的外汇储备货币。事实上,美元几乎是美国用来结算对外贸易的唯一币种。那意味着,其他国家得用各种方式去挣美元、存美元。它们必须维持以美元为基础的外汇储备,以应付它们所面临的各种各样的进口付款要求。如果它们用完了美元,也无处可借,它们就不能购买其所需的关键资源或所要的奢侈品。
但这种窘境不会发生在美国,因为美国拥有或者可以印制自己所需的全部美元。对美国的贸易伙伴而言,这情种况令人觉得好像会被吞没在一个硕大无比的美元帝国里。
从货币的角度来看,这就是美国国内经济的延伸。事实上,美国是没有对外贸易的。我们可以有许许多多的理由来担心一种纯粹的国内经济的健康状态,但是统计学上的贸易平衡却不在此列。
美元,别国向美国购买商品的“本票”
对日本人而言,向美国出口商品所赚来的美元,与其说是存入银行的钱,还不如说是一张今后可用来向美国购买商品的“本票”。日本人在自己国内不能使用美元,因此美元对他们来说是毫无用处的,除非他们能够去美国买东西。然而,在去美国的途中,他们很有可能绕道经过中东,在那里日本人需要用美元来买石油,或者可以途经伦敦再到美国。无论如何,关键在于,美元不能一直待在日本,它们迟早通过美国的国内经济进行循环流通。
如果你在纽约购买一部索尼随身听,你支付美元。政府在统计时就将你的购买金额计入从日本进口的财务账户中,它就成了人们非常害怕的虚假贸易逆差。为什么非得把事情搞成发这样呢?为什么不把那些美元当作扩大的国内经济收入,即美元经济的一个后续部分,如同你在隔壁商店为你买的加州柳橙支付美元一样呢?当这些美元被再度使用时,它们会被用来购买美国货。这有什么差别呢?
许多日本人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提升日元的国际地位,他们很愿意同美国交换位置,而眼下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美元由于错误的政治观点和人为的错误的宏观经济观点引导而继续走弱,美国的贸易伙伴们将不再为自己销售到美国的商品和服务而接受美元结算。
如果走到那一步,美国就成了另一个巴西,为什么美国要毫无必要地放弃它目前所享有的利益呢?
如果美国经济真的变糟,所有的“聪明钱”都会溜之大吉
这么多美元在他国的手里,美国是不是就弱不禁风了呢?形势会不会促使这些投资者撒手呢?
如果美国经济真的变糟,所有的“聪明钱”都会溜之大吉,美元也同样如此。当休斯敦以石油为基础的经济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急剧走低时,撤走资金的不仅仅是外国人,还有美国人,而且其撤离速度不亚于外国人。金钱就是金钱,它是世上最为纯粹、最有理性的东西。外资之所以流入美国,那是因为美国对投资者具有吸引力。如果情况不复如此,资本就会匆匆撤离。是呀,那对美国来说将是个倒霉的时刻,但根本上并不是因为资本的撤离,不要本末倒置。资本逃离只是个表现形式而已,我们所关心的是让美国保持强大,保持吸引力,而不是围绕着贸易和货币引起不必要的紧张局面,使得货币和股票交易人惶惶不可终日。
对于那些只相信历史悠久的以统计学为基础的一国宏观经济的人而言,“无国界经济”将情况搞得复杂化了,但它却向那些为了寻求更高利润而能够穿梭于国界之间的人们提供了巨大的机会。我们现在终于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上:金钱、证券、服务、货物、公司和专门技术、资产和会员资格、绘画和品牌,都可以在不带有民族感情的情况下跨越传统的国境进行交易。
中国企业要像日本企业学习全球战略
按说,美国经济变糟,所有的“聪明钱”都会溜之大吉;那么,如果中国的经济变糟,“聪明钱”会跑的更快。而且短期内,监管部门几乎只有眼睁睁看着这个事实的发生,因为在当下的中国与全球经济联系之下,除了正常的流出,资金能够逃脱正常监管出入境的手段太多了。就是中国央行的行长周小川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现实,而寄希望与中国经济自身的抵抗力和转型成功的信心。
经过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各大经济体大幅量化宽松后,闲钱实在是多得惊人。这些钱跟实体企业无关,所有游荡在全球各大市场的幽灵。而且和日本一样,中国的闲钱也是多得惊人,若监管不当,将会引发不良的溢出效应,结果将会是杀敌一千、自伤五百。
所幸的是,周小川行长已经抛弃了以邻为壑的经济思想,展现了全球负责人大国的担当,不会为了提升GDP而允许人民币贬值,参与所谓的“汇率战”。
中国无需为了应对游资的幽灵,而舍本逐末,为了打赢数字游戏的“汇率战”,而让本国的实体企业陷入类似金融市场崩溃时自我实现的深渊。
困难在于,中国的企业正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汇率环境,进而引发对人民币资产的深度担忧。可以说,人民币汇率能否稳定,不在外部投机力量,也不在国际唱空舆论,而在于企业家的利润链条是否有足够承受汇率波动的能力。这就需要中国的企业明白“无国界世界”的本质,像日本企业学习全球战略规划和要素配置。
作者:大前研一 (日本)《无国界的世界》 来源:资管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