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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人生的圆圈
2003年5月,我安排父亲回已经阔别20年的美国东海岸生活。虽然我正疲于奔命地忙着拯救自己身兼数职的生活,但两年前,我在父亲服刑期间答应过他。祖父鲁比教导过我,一个男人拥有的全部就是他的名字和承诺。我现在钱少了,但这两样东西却不能丢。
我和哥哥亚当曾去夏威夷希望能救我们父亲;一年后,父亲服刑结束,我也如约回到夏威夷。在经历长期孤单无助的流浪生活后,他终于得到了对症治疗,并在一个动物收容所做志愿者。就在那时候,我们商量好让他来东海岸生活。现在,他已经来到了纽约。
我去机场接他,两人久久拥抱在一起,这个拥抱融化了多年来的失望、愤怒和成见。父亲表现得非常谦卑,那是失去一切后再次面对另一种人生时的战战兢兢。
父亲说他有很多次都想自杀,但对孩子的牵挂让他忍受住了痛苦的煎熬。我们谈了一个又一个小时,他经常说得泣不成声。
几天后,我们去巴尔的摩(Baltimore)旅行,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孙子孙女。到那儿的第一天晚上,我们在餐桌旁坐下,我发现自己在用自豪的目光看着他,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真是世事难料,小时候我总想让他为我感到骄傲,现在我们俩的角色却倒了个个儿。
我等待这个家庭大团圆的时刻等待了许久,此时我才意识到,晚餐等的时间越长,吃的时候就会感觉越好吃。
78.漂流木和完美风暴
2001年很痛苦,但与2003年相比,它简直就像在公园散步一样。我处境艰难,想同时控制四个在空中飞舞的球,极力寻找一条救赎之路,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
我越想努力站稳脚跟,就在绝望的深渊里陷得越深。
随着股市继续冲高,我的亏损进入两位数区域,这简直就是2000年的历史重演,而我对当时的情景依然记忆犹新。这是人生的一个圆圈,我心里想─我来到了收款台的另一边。
我自己的钱也放在基金里,和其他投资者托付给我的资金一起缩水。这些亏损,再加上Minyanvill和鲁比派克基金会的大量投资,在侵蚀着我多年的积蓄。
我和财务顾问一起坐下来,看自己手头还有多少钱可用。年初的时候,银行里还有几百万美元的现金。我看着那个存款数字人间蒸发,想着势态就要发生变化了。
我就像完美风暴中的一段漂流木,很明显,现在是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如果我还想极力支撑自己的所有尝试,那很快一切都会被洪水冲走。
我心如刀绞,不仅在心理上,也在身体上。我经常去看一个心脏病医生,因为我知道,胸口疼痛不是个好兆头。
“你要当心,”他对我说,“锻炼一下身体,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我试着把“呼呼”和“嘘嘘”这两个即将给人们了解金融世界带来正面影响的卡通人物介绍给他,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他更关心我的身体能否撑下去;而在我看来,唯一能让我停下来的可能只有死亡。
Minyanville拥有数量不多的一批忠实用户。我们不愿向素未谋面的读者提供直截了当的投资建议,而是想通过与读者的互动,激发他们的投资思路,提供一种与众不同的教育。这与传统媒体的做法背道而驰,与一个追求快节奏满足感的世界格格不入。
每过一天,漂流木就沉入水中一些;每一波亏损的浪头打来,我的呼吸就变得愈加沉重。我太注重能否获得传统意义上的成功,而忽视了自己创建Minyanville的初衷,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
我一边做着艰难的抉择,一边走向2003年的年末。这些决定不是我想选择的,而是不得已为之。本意是用来证明我投资能力的东西无法与支撑我灵魂的东西共存下去,如果我还想再坚持一年的话。
如果你做自己爱做的事,金钱会随之而来。在对一个4亿美元对冲基金的总裁位置挥手告别时,我是这么想的。
一个悲哀的事实是,剩下的钱没多少了。
79.十字路口
我想和财务顾问商量出一个办法来。他们说,Minyanville烧钱的速度太快,过几个月我就会破产。自从我决定身兼数职以来,已经差不多过去一年,而现在井水快要干涸了。
我花费无数个小时想方设法,希望能让自己的梦想继续下去。我的团队信任我,但他们头脑清晰,讲求实效,看到我脆弱的一面。这个曾在股市呼风唤雨大赚特赚的对冲基金投资大师,现在已经今不如昔。我已经精疲力尽,大家都知道这一点。
“你想怎么办?”他们问,而我正盯着银行的存款数字,希望它们能变得好看一点。
“我不会放弃Minyanville,”我告诉他们,心里非常清楚,放弃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我别的地方还有钱,可以拿过来用,直到我们获得成功。”
他们静静地坐在那里,盯着我看。
“建好网站,钱会来的。”我用“凯文•科斯特纳”(Kevin Costner)式的自信声音说道,同时也在说服我自己,好像还有什么秘密武器没用似的。但他们没那么乐观,我身上的每个伤口都在流血,一个白天接着一个白天,一个无眠的夜晚接着一个无眠的夜晚。他们是对的,但我别无选择。
“即使我掉下万丈深渊,也要带着最心爱的两样东西下去,它们就是Minyanville和鲁比派克基金会。”
整个2003年,我一直都在跟自己的投资者交流,因此最终的决定并不令人感到意外。他们在投钱进来时就知道有风险,但这并不能减少我的负疚、惭愧和痛苦。我让他们失望了,让他们赔了钱,这是个不可回避的事实,至今仍让我无法释怀。说来也怪,把自己大部分的钱放进基金让我感觉好一点,而不是更糟糕。
我关闭基金,把剩下的钱返还给投资者,在我职业生涯中记录下最大的一笔投资损失。至今,它仍是托德•哈里森这个名字上的最大污点,我人生中最痛苦最尴尬的一个篇章。通往复苏的道路很漫长,而我只剩下一小罐汽油来推动引擎。
我知道,如果在路上没了油,不会有人来把我和车子拖回家。
80.2004年的开端与我职业生涯中的每一年相同,我尝试从过去学到东西,化错误为经验。我暗下决心,要在一年内把Minyanville网站变成真正的营生,否则就由它自生自灭,成为一个吞噬我数百万美元的昂贵嗜好。
我们建立起稳定的写作队伍, 罗到的人才很擅长写东西,而他们的身份更有份量,包括托尼•杜尔(Tony Dwyer)、斯考特•里默(Scott Reamer)、凯文•戴皮(Kevin Depew)和约翰•苏科(John Succo)等举足轻重的专业人士。他们每个人都把自己对世界的解析和领悟与Minyanville的读者分享。这些人写东西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认同Minyanville的使命,即让投资者对金融有更深的理解,从而做出积极的转变。
2004年夏,我们在科罗拉多州Crested Butte的山区举办了Minyanville第一届会员交流会,目的是把我们的网上社区带入网下,让大家彼此对上号,从而建设一个活跃的金融信息论坛。Minyanville的会员纷纷前来参加,其中包括我最好的朋友和大学室友凯文•沃森(Kevin Wassong)。
刚开始的时候,凯文只是作为网站的一个旁观者,后来逐渐萌生了希望亲身体验Minyanville的想法。在我披荆斩棘进入一个全新行业的过程中,他一直坚定地支持着我,作为良师益友,向我提出如何在下一代数字媒体平台上布局的建议。
没有人比绰号“小鱼儿”的凯文更理解这个行业了。毕业后,他曾去好莱坞追寻其媒体创意的梦想,后来回到纽约,1998年在智威汤逊公司(J. Walter Thompson)组建了数字媒体子公司,担任首席执行官,并将其打造成美国十大互动媒体服务公司之一。凯文开创了许多先河,比如安排苏富比拍卖公司(Sotheby)的第一次网上拍卖,促成美林公司(Merrill Lynch)进入数字广告领域等。
对他来说,Minyanville是一个“伟大的想法”,能够把几代联系到一起,超越多种媒体平台。他早早就来到会场,帮忙处理最后的一些细节问题,还为来宾准备礼品袋。
这就是凯文,他从不关心我有多少钱,对夏季度假屋的狂欢也不感兴趣,他从来就不是个追求“多多益善”的人。
在周六的篝火晚会上,我们在一起烧烤棉花糖三明治(Smore),我让自己享受了一份难得的满足时光。经过三年的奋战,虽然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可用资金也日渐萎缩,但Minyanville终于得到了公众的认同,网上社区的从无到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说明我们的愿景确实能产生共鸣。
我们眺望远山的日落,周围一片欢声笑语,我和凯文对视而笑。在那一刻,我知道凯文也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81.人鼠之间
有人说,如果你告诉一个创业者让梦想成真需要付出多少努力,那他根本就不会去选择创业。虽然我从未后悔过创建Minyanville,但干自己感兴趣的事毕竟也要付出努力,而且这种工作的挑战性,完全出乎我的想象。
2004年夏天过后,我们在拉奇蒙特镇(Larchmont)凯文家附近的Applebee餐厅见面。几杯啤酒和几个汉堡下肚后,我们在帐单背面画起一个“车轮式”的商业模型,轮轴是Minyanville网站,轮辐是各类附属业务,包括广告、订阅、特许、活动、视频游戏、娱乐以及商品化营销等。
我在加州得到了一次与罗伊•迪斯尼(Roy Disney,迪斯尼公司的创始人之一)的商业合作伙伴斯坦•高尔德(Stan Gold)的会谈机会,看能否拉他进来参与投资。我请凯文帮忙准备一份推介材料,原先定好与斯坦的会面时间是30分钟,但演示进行到三个半小时的时候,我们依然还在激情澎湃地推销着这个网站。
“你要知道,斯坦,”我用急促的声音说道,希望能让他明白我们的所思所想,“既然沃特•迪斯尼能把两只小老鼠变成一种文化的象征,那我们也能利用华尔街的牛和熊,用它们来传递金融观点,让人们的观念产生积极的改变 。”
斯坦坐在会议桌的另一端,大口抽着他的雪茄烟。“你们很有想法,”他一边斟酌我们的话,一边说道,“你们不妨等公司发展更成熟一些后再来找我。”
虽然我们没能“一举拿下”,但凯文在此过程中发生了一些转变。回到纽约后,我们俩决定筹集资金,给Minyanville一个一展身手的机会。我们都对未来充满无限信心,但我知道,这是一场与我即将见底的银行存款之间赛跑。
2004年的最后几个月,我们全力以赴忙着准备一份私人配售募股说明书,与律师商量,和会计师开会,向潜在投资者做推介。我一古脑儿地支付帐单,对成本视而不见,而是选择把每一盎司的精力都投入到募集资金当中去。
随着圣诞、元旦一天天临近,又快到重设时钟的年底,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82.强颜欢笑
2004年的最后冲刺让人心力交瘁,激情、毅力和信念推动着我前行。当我们在纽约的Rosa Mexicana餐厅举办Minyanville年底派对时,心情可谓喜 参半,喜的是商业计划即将成型, 的是现实面临的各种窘境。
从很多方面来看,我的举止都很像一个信心十足的领导者,似乎身体健康,头脑敏锐;但事实上,我已经严重透支。即使以我自己的标准来说,工作量都太大了。我经常心悸,肌肉酸疼,脑袋阵阵作痛。我记得当时自己在卫生间里用冷水泼脸,并轻声对自己说:“这样会出问题的”,但转脸又挂上笑容,去履行派对主人的角色了。
我打算在派对结束后,第二天早上就去亚利桑那州土桑市(Tucson)的一个温泉度假。我觉得急需从这场令人难以忍受的人生马拉松中暂时解脱出来,仿佛自己长久以来一直在疯狂逃避着什么,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在911恐怖袭击后患上了抑郁症,但事后看来,那时的症状很明显。14年来,我努力把自己打造成为一名金融专业人士,现在却不想再以传统标准来衡量成功与否。而且,想到自己将要单独度过一个礼拜,内心深处就怕得要命。
交易员总是渴望成功,痛恨失败。当我着手创建Minyanville时,这一本性在我的潜意识里头根深蒂固。我鼓吹劳逸结合、平衡生活的重要性,以及着眼大局、不钻牛角尖的必要性,但话里话外都充斥着虚伪。我心里很清楚,我快要被掏空了。
祖父曾对我说过,永远不要因为害怕而跑掉。当我忍受着宿醉痛苦、出发去机场时,对自己重复着这句话。虽然我的梦想还有机会,但未来完全不可捉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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